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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小说全集》

2019-12-25


最喜欢的几篇:

《邂逅》

活在世上,你好像随时都在期待着,期待着有什么可以看一看的事。有时你疲疲困困,你的心休息,你的生命匍匐着像一条假寐的狗,而一到有什么事情来了,你醒豁过来,白日里闪来了清晨。

上学时从来没感受过散文的美,上学时课本上所有的文章对我来说都是糟粕,都是面目可憎的恶人想要灌输给我们的东西。看汪老的散文才真正感受到中国文字的动人之处,真好。

《礼拜天的早晨》 有点儿意识流,但是的确没有比洗澡更舒服的事了。喜欢的是星期六的少年和星期天的早晨,都是美的。

《沽源》

沽源盛产莜麦。那一年在这里开全国性的马铃薯学术讨论会,与会专家提出吃一次莜面。研究站从一个叫“四家子”的地方买来坝上最好的莜面,比白面还细,还白;请来几位出名的做莜面的媳妇来做。做出了十几种花样,除了“搓窝窝”“搓鱼鱼”“猫耳朵”,还有最常见的“压饸饹”,其余的我都叫不出名堂。蘸莜面的汤汁也极精彩,羊肉口蘑臊子。这一顿莜面吃得我终生难忘。

夜雨初晴,草原发亮,空气闷闷的,这是出蘑菇的时候。我们去采蘑菇。一两个小时,可以采一网兜。回来,用线穿好,晾在房檐下。蘑菇采得,马上就得晾,否则极易生蛆。口蘑干了才有香味,鲜口蘑并不好吃,不知是什么道理。我曾经采到一个白蘑。一般蘑菇都是“黑片蘑”,菌盖是白的,菌褶是紫黑色的。白蘑则菌盖菌褶都是雪白的,是很珍贵的,不易遇到。年底探亲,我把这只亲手采的白蘑带到北京,一个白蘑做了一碗汤,孩子们喝了,都说比鸡汤还鲜。

搞的我都想吃了,我想,我也要努力写出这样好的文字来。

《七里茶坊》

老刘盘着腿一声不响地坐着。他这样一声不响地坐着,能够坐半天。在所里我就见过他到生产队请一天假,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干,就是坐着。我发现不止一个人有这个习惯。一年到头的劳累,坐一天是很大的享受,也是他们迫切的需要。人,有时需要休息。他们不叫休息,就叫“坐一天”。他们去请假的理由,也是:“我要坐一天。”中国的农民,对于生活的要求真是太小了。

真的是这样的,我们管休息就叫“坐着”,在家休息一天就是在家坐一天,其实也不是真的一直坐着,就是类似现在的宅着。好想

《塞下人物记》 是的!是的!和我家乡的人一模一样。

《王全》 这篇简直是用此地话一路读下来的,是看过的最好的一篇描述家乡的文章。

看这一段写马,虽然一句也没有直接写到马身上,可是却非常生动的展现在了我眼前

他生气了,拿起鞭子。可忽然又跳在一边,非常有趣地端详起他那匹马来,说: “笑了!咦!笑了!笑啥来?” 这可叫我忍不住扑哧笑了。马哪里是笑哩!它是叫嚼子拽的在那里咧嘴哩!这么着“笑”了三次,到了也没上得去。最后只得把装到车上去的绿肥又挖出一小半来,他在前头领着,我在后面扛着,才算上来了。

《买蚯蚓的人》 哪有那么多意义可寻呢?老汪就是看个蚯蚓也要来几个知识分子讲讲意义,什么生存,什么价值,真的讽刺,所以说一部分知识分子真是虚伪。

“我只是想了解了解他。我对所有的人都有兴趣,包括站在时代的前列的人和这个汉俑一样的卖蚯蚓的人。这样的人在北京还不少。他们的成分大概可以说是城市贫民。糊火柴盒的、捡破烂的、捞鱼虫的、晒槐米的……我对他们都有兴趣,都想了解。我要了解他们吃什么和想什么。用你们的话说,是他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吃什么,我知道一点。比如这个卖蚯蚓的老人,我知道他的胃口很好,吃什么都香。他一嘴牙只有一个活动的。他的牙很短、微黄,这种牙最结实,北方叫作‘碎米牙’,他说:‘牙好是口里的福。’我知道他今天早上吃了四个炸油饼。他中午和晚上大概常吃炸酱面,一顿能吃半斤,就着一把小水萝卜。他大概不爱吃鱼。至于他想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或者知道得很少。我是个写小说的人,对于人,我只能想了解、欣赏,并对他进行描绘,我不想对任何人做出论断。像我的一位老师一样,对于这个世界,我所倾心的是现象。我不善于作抽象的思维。我对人,更多地注意的是他的审美意义。你们可以称我是一个生活现象的美食家。这个卖蚯蚓的粗壮的老人,骑着车,吆喝着‘蚯蚓——蚯蚓来!’不是一个丑的形象。——当然,我还觉得他是个善良的,有古风的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他至少不是社会的蛀虫。”

《邂逅》

活在世上,你好像随时都在期待着,期待着有什么可以看一看的事。有时你疲疲困困,你的心休息,你的生命匍匐着像一条假寐的狗,而一到有什么事情来了,你醒豁过来,白日里闪来了清晨。

常常也是一涉即过,清新的后面是沉滞,像一缕风。

他脉脉地站在那里。在等待中总是有一种孤危无助的神情的,然而他不放纵自己的情绪,不强迫人怜恤注意他。他意态悠远,肤体清和,目色沉静,不纷乱,没有一点焦躁不安,没有忍耐。——你疑心他也许并不等待着什么,只是他的神情总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而已。

上学时从来没感受过散文的美,上学时课本上所有的文章对我来说都是糟粕。看汪老的散文才真正感受到中国文字的动人之处,真好。

《看水》

小吕守着它半天,一会儿拿手电照照,一会儿拿手电照照。好像是没有问题,得!小吕准备转到别处再看看。可是刚一转身,他就觉得新填的泥土像抹房的稀泥一样哗啦一下在他的身后瘫溃了,口子重新涮开,扩大,不可收拾!赶紧又回来。拿手电一照:没有!还是挺好的! 他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又来看看,——没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又来看看,——挺好!

小吕的心踏实了下来。不但是这个口子挺完好,而且,他相信,再有别处钻开,他也一样能够招呼,——虽然干起来不如大工那样从容利索。原来这并不是那样困难,这比想象的要简单得多。小吕有了信心,在黑暗中很有意味地点了点头,对自己颇为满意。

心理的描写也很厉害啊!!这简直就是我的心里描写,初尝一件看起来很复杂的事儿时,一模一样。

《鸡毛》

它们把碎米啄尽,就鱼贯进入鸡窝。进窝时还故意把脑袋低一低,把尾巴向下耷拉一下,以示雍容文雅,很有鸡教。鸡窝门有一道小坎,这些鸡还都一定两脚并齐,站在门槛上,然后向前一跳。这种礼节,其实大可不必。进窝以后,咕咕囔囔一会儿,就寂然了。

《徙》

《寂寞和温暖》 读汪老的书给我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还有一些,比如:

在全班小朋友中我是最受王老师宠爱的。 太逗了,汪老说每个老师都要特别喜欢他,太可爱了。

看到《黄油烙饼》那里

奶奶的身体原来就不好。她有个气喘的病。每年冬天都犯。白天还好,晚上难熬。萧胜躺在炕上,听奶奶喝喽喝喽地喘。睡醒了,还听她喝喽喝喽。他想,奶奶喝喽了一夜。可是奶奶还是喝喽着起来了,喝喽着给他到食堂去打早饭,打掺了假的小米饼子,玉米饼子。

正在咽着红饼子的萧胜的妈忽然站起来,把缸里的一点白面倒出来,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奶奶没有动过的黄油,启开瓶盖,挖了一大块,抓了一把白糖,兑点起子,擀了两张黄油发面饼。抓了一把莜麦秸塞进灶火,烙熟了。黄油烙饼发出香味,和南食堂里的一样。妈把黄油烙饼放在萧胜面前,说: “吃吧,儿子,别问了。” 萧胜吃了两口,真好吃。他忽然咧开嘴痛哭起来,高叫了一声:“奶奶!” 妈妈的眼睛里都是泪。 爸爸说:“别哭了,吃吧。” 萧胜一边流着一串一串的眼泪,一边吃黄油烙饼。他的眼泪流进了嘴里。黄油烙饼是甜的,眼泪是咸的。

萧胜哭的时候我也想哭了。 想我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