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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精神状况》

2020-09-29


如果人不应该在生命的简单维持中垮掉,那么,看来最根本的一点在于他必须面对虚无。他必须回溯自己的根源。在他的历史过程的开端时期,他曾经面临被自然力从肉体上消灭的危险。然而现在,却是他的存在本身受到了他自己建立的世界的威胁。虽然这与他发展过程的未知开端中的情况并不处于同一层面上,但他的整个存在却是再一次危在旦夕。

无论是生活的极度欢乐还是对虚无的坚强忍受都不能拯救他。当然,这两者作为困扰时期的暂时避难是必不可少的,但还不够。

如果人要成为人自身,他就需要一个被积极地实现的世界。如果人的世界已经没落,如果人的思想濒于死亡,那么,只要人不能主动地发现这个世界中的适合于他的思想观念,人就始终遮蔽着人自身。

如果今天我们在绝望之中问道:在这个世界里还有什么留给我们?那么,对于每一个人,答案都是:那就是你自己,因为你能。今天的精神状况迫使人——每一个人——去自觉地为自己的真实本性而斗争。他要么维持自己的真实本性,要么丧失它,这就要看他在何种程度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在生活实在中的基础。

当前的阶段对人提出了广泛的要求,提出了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要求。被这种危机夺去了自己的世界的人,必须以他所能运用的材料和前提条件从头再造自己的世界。在人面前敞开着自由的最高可能性,他必须紧紧把握这种可能性,即使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下。否则的话,他就会陷入空无之中。如果他不走向自我实存之路,那么他就只可能执著于生活的享受而陷入机器的种种驱迫力之中,因为他已不再努力对这架机器作出反抗。

他如果不是主动地、独立地去赢得对于自己生活之机械状态的支配,他就必定自己也会降格为一架机器,成为机器的俘虏。他必须通过交流建立起自我与自我间的纽带,并充分意识到,在这样的纽带关系中,一切事情都取决于忠诚或不忠诚。如果缺乏这样的纽带,他的生活就将彻底地非精神化,就会变成一种单纯的功能。他必须,要么前进,一直走到他能够在那里瞥见其超越存在的边沿。

很难想象这是100年前的作品,100年来,除了科技的进步,精神状况的核心其实没有改变多少。

很久很久以前,在文艺复兴之前,在存在主义之前,在怀疑主义之前,人们是不会思考存在问题的,人们认识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然而现在各种哲学的兴起和各类学科的发展,人们必须面对变化带来的问题,也就是思想和存在的一致问题。

这就给一些人带来了疑惑,甚至痛苦,比如我。

因为最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因为我由生活经验得出一个推论:我并不是「我」,我的组成是我经历的一切组成的,所以「我」是否存在是个很大的问题。

我不得不承认我活动的结果不是取决于我自身,而是取决于总的环境条件,这个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个结论,对于接受了长久的机械马克思教育的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但是一旦认识到这一点,就会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蔓延开来,尤其是如今机器和互联网的兴起导致底层规则的掩盖,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控制如此之多的变量。

这一度困扰了我。

所以我打算从开始来追溯自己,我的父母,我父母的历史,我生活的村庄的现状历史,我受到的教育,我所在社会的氛围,我感受到的文化,政治在我身上的作用。但当我踏上了这条真实道路时,我就遭遇到一种自相矛盾的情况:我想要把握总体的原初冲动先已注定了要彻底失败,因为整体有被分解为片断的必然趋势,犹如被分解为零散的光点和星座,而我则试图倒过来以这些光点和星座再造一个整体。

而且我永远不可能从非我的角度来看我,所以我注定最多能获取到的只是一些细枝末节。

但只要人开始对自身有充分的意识,生活秩序的界限就会变得明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