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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美国的民主》

2020-06-10


这本书在上学的时候尝试看过几次,都失败了。直到今年无意看了林达的《历史深处的忧虑》,又翻回来重新看这本书,可以静心看下去了。

我把一些评价很高但是当时看不下去的书会暂时挂起,然后每隔几年会尝试轮询一遍,年纪的增长,对社会和自己的理解有了变化,一些看不下去的书就能够看进去了。不同的书在不同的年纪看起来会有不同的感受,对自己的理解一部分是建立在看同一本书的看法的改变上,能够清楚的看出来我们思想的脉络。

这个书评不想讨论中美制度的优越性,所以这本书我更愿意认为是托尔维克对理想社会制度的描述。在讨论民主之前是不是更应该讨论个人心目中的理想社会,是想要安全,还是想要自由,是想要繁荣,还是想要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民主和不民主只是构建这个社会的一个方式,我们愿意从制度上来希望将权力关在笼子中,还是希望无条件的将自己的权力交出去来赌一个未来。但是如果我们认为一个制度是好的,那么无论如何我们应该看到向其努力的过程,否则我看不出任何想要改善的希望。

同时也看了穆勒的《论自由》。

想起去年看新闻时我和我爸讨论现在稳定的中国好还是天天游行暴乱的国外好。当时还没有疫情,也没有现在发生的反种族歧视运动。

我当时和我爸说的是:现在很好,很稳定大家除了没钱没什么太大的烦恼。可我关心的是以后,我们能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吗。我们开心吗,我们幸福吗。我们能认清自我然后实现自我吗,我们的价值在哪里呢?

从长远来看,国家的价值,归根结底还是组成这个国家的个人的价值;一个国家为了在各项具体事务中使管理更加得心应手,或为了从这种具体实践中获取更多类似技能,而把国民智力拓展和精神提升的利益放在一旁;一个国家为了要使它的人民成为它手中更为驯服的工具,哪怕是为了有益的目的,而使人民渺小,终将会发现,弱小的国民毕竟不能成就任何伟业;它为了达到机器的完善而不惜牺牲一切,到头来却将一无所获,因为它缺少活力,那活力已然为了机器更加顺利地运转而宁可扼杀掉了。

理想制度

在讨论,抱怨,批判,认同之前我认为需要先问自己一个问题:什么是自己理想的社会制度。

于是我设想这样一个社会:所有人都把法律视为自己的作品,因此心甘情愿地守法;政府的权威得到尊重,并非因为它神圣,而是出于必须。人们对政府首脑的爱戴不是一种狂热的个人崇拜,而是一种理性和平静的感情。人人都拥有一定的权利,而且相信权利得到保障,所以各阶层之间能够产生稳固的信任感和不卑不亢的相互尊敬。

人民一旦知晓自己的真正利益,就会明白,若要享用社会财富,必须承担个人义务。这样,公民自由联合将取代贵族的个人权威,而国家也会避免出现暴政和专制。

我认为,按照这种方式建立的民主国家,其社会绝不会停滞不前,社会本身的运动会有条不紊、循序渐进地向前发展。民主社会不比贵族社会富丽堂皇,却也少了很多苦难;没有那么多穷奢极欲,但人民的生活普遍改善;伟大的科学发现减少,但文盲率也在降低,情感不再那么狂热,而行为更加稳健;恶习增多而犯罪减少。

过去

然而我们现在通俗认为的民主自由在200年前的中国是没有这个概念的。

人民对于自己的社会处境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也不敢想象可以和主子平起平坐。他们接受主子的恩惠,对主子的特权从未有过异议。如果主子宽厚正直,他们就爱戴他;如果主子严苛无情,他们也能毫无怨言、毫不自卑地服从,把这样的统治看做上帝设下的劫难。此外,民风民情也限制了暴政的肆虐,为强权制定了某种律法。

造成人心堕落的,并非执政者行使权力而民众习惯服从,而是执政者行使了一种被视为非法的权力,民众服从于一种被他们视为篡夺和压迫的权力。一边是一些人享受财富、权势、悠闲,并利用这些条件追求奢侈,提升品位,开发智力,欣赏艺术;而另一边,一些人整日劳作,粗野无知。

但就在这群粗野无知的人当中,你也能发现澎湃的激情,宽广的胸怀,虔诚的信仰和质朴的德行。

如此一个全新的世界,是古人未曾梦到的。托克维尔指出:“人是相似的,生下来就对自由拥有同等的权利,这本是一个极其一般而且同时又是极其简单的道理。但是,罗马和希腊的最精明最博学的天才,从未达到这样的思想境界。他们试图以种种办法证明,奴隶制度是合乎自然的,并且将永远存在下去。”由此可见,他并不是美国政治哲学界施特劳斯学派塑造的那个在古今之争中站在保守立场上的人物,也根本不持有传统主义的立场。在他看来,古代民主与现代民主并不同质。因此,与古典哲学家刻意贬低古代民主制不同,他的“新的政治科学”,不是要回到亚里士多德开创的古典政治学。托克维尔在自己的著作中,不仅很少论及古典政治哲学的影响,而且他特别强调,古典哲学家的重大缺陷在于缺乏一种能够包容所有人类个体,并无视其特定地位的一般的人类思想。

对于托克维尔说来,现代与古代的一个本质性的差异就在于,在现代社会中,少数人已经再也无法以他们自己的名义拒绝大多数人与他们相似。这是“社会状况的平等”的重要含义之一。尽管传统主义者力图复辟依赖等级特权为治的贵族制时代,但是社会结构的巨大变化,让往昔用以维系等级特权的那些社会条件一去不复返了,因而想要重建贵族等级制度的人已经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正当性。这也是处在民主时代的传统主义者最大的悖论。在这样一个时代,“公务员贵族”意图享有老贵族原先享有的那些特权,但却找不到昔日贵族依赖自然秩序所享有的正当性,而且也不可能找回往昔贵族阶层所具有的高贵气质与社会担当。贵族依托的毕竟是自然秩序所形成的文化等级,而现代的公务员依赖的却是人为建构的秩序中的科层等级,后者所享有的特权与地位,除了权力之外没有任何政治文化可依傍。中古时代的贵族可以延续数代,但现代的公务员一旦失去权力就一无所有。如果是在一个人治的社会里,那其实除了短期的政治势利带来的虚荣外别无其他。

大革命以后的法国社会,尽管实际的状况并非完全平等,但是革命所带来的政治文化的巨变之一,就在于一种“想象的平等”(l’égalité imaginaire)日益深入法国社会的政教习俗当中。这种仅仅是“想象的平等”,在托克维尔看来,却要比人类状况的实际不平等更为重要,因为想象的平等使人想起所有等级关系或所有不平等的偶然性、人为性。在现代社会中,单单是这种“想象的平等就让所有的不平等成为非法”。不仅如此,“在现代社会起作用的社会状况的平等本身,就是使新的平等要求不断产生的一个动因”。社会状况同质化的潮流一浪高过一浪,成为推进社会平等发展的强大动力。

但近代社会的演进,不仅仅带来平等,这一社会状况的巨大改变也与自由价值形成了高度的紧张关系。这是因为平等虽然替这个世界带来了重大的利益,但也使人们养成了一些极其危险的性格,它使人与人彼此孤立,使每一个人只顾到自己,使人的心灵过分向往物质的满足,致使社会到处弥漫着利己主义的思维。

但是社会中间力量的消失、地方自治的瓦解,导致法国中央集权的行政权力不断扩张,“他用那些琐碎、复杂、详尽、统一的规章制度交织成一张大网,即使最有才华、最坚强的人都无法挣脱这张大网,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他不摧毁公民的意志,但是会软化、弯曲、领导他们的意志。他不强迫公民去行动,但是会不停反对公民的行动。他不去破坏什么,但是阻止新事物诞生。他不暴戾,但是让人觉得不舒服、不自在、不愉快。他使人消沉,使人愚笨”。在这样一个人人都蜷缩在私人领域之中,只顾自己发财的原子化社会里,政治民主是根本无力实现的。

在托克维尔那里,平等(民主)并非全然属于理想的社会愿景,而是人类社会不可抗拒的一种历史发展趋势。旧时代的君主和老贵族固然抵挡不住这一趋势,新的资产阶级对此的抵抗最终也必将归于徒劳。在他看来,未来的岁月里,人们只有两种前景可以选择:是“宰制之下的平等”,还是“自由之中的平等”?

好和坏

首先我们要明确的是:一个中央政权,不管它多么开明,多么睿智,都不可能独自处理一个伟大民族生活中的一切细节。它不可能做到,是因为这样的工作超出人力所及的范围。当它想要独自创造那么多发条并使其运转时,要么满足于不完美的结果,要么消耗大量精力而一无所得。

然后可以发现,政府集权若与行政集权结合起来,便会获得无限的权力。到那时,人们将习惯于长期彻底地放弃自己的个人意志,习惯于不是在某一次或某一件事上服从,而是在一切事和每一天表示服从。因此,那时的集权不仅依靠权力驯服人民,而且依靠人民的习惯统治人民。它将每个人孤立起来,再逐个击破,使每个人都成为自己的俘虏。

不错,中央集权确实轻易就能使人们的外在行为获得某种一致性,人们最终爱上了这种一致性,却忘了为何要有这种一致性,就像那些虔诚的教徒,只顾膜拜神像而忘了神像所代表的神是谁。中央集权可以毫不费力地让日常事务呈现秩序井然的外貌,可以合理整治社会治安的方方面面,镇压小规模骚乱,惩治轻微的违法行为,可以让社会维持一种既非衰退又非进步的现状,在行政上陷入一种习惯被官僚们称为良好秩序和集体安宁的昏睡当中。总而言之,中央集权长于保守,短于创新。一旦社会需要深入改革或快速发展,中央集权就显得力有不逮了。只要它的各项措施需要个体协助才能完成,这架庞大的机器便会突然暴露出自身的弱点,陷入无能为力的状态。

在《论美国的民主》的结尾,托克维尔说,“上帝创造的人类既不完全独立,也不完全是奴隶。上帝确实在每个人四周划了一个命定的范围,没有人能越界。但是,在这界限以内还有广阔的空间,在这空间里,人是强大而自由的。一个民族也是如此。当今各国不可能再让自己的国民身份不平等。但是,平等将导向奴役还是自由,开化还是野蛮,繁荣还是贫困,则取决于各国自身了”

但托克维尔同时又感到遗憾:“我看着芸芸众生全是一副相似的面孔,没有出类拔萃之人,亦无愚昧落后之徒。这幅整齐划一的景象真使我感到悲凉,我几乎要怀念那一去不复返的社会。”

最后

所以有没有可能在一个要求一致性的国家里来悄悄发展自己的个性。

我觉得是可以实现的。可能还是在历史长河中相当好的机会。我今年不再纠结于问自己「这个世界会好吗?」。外在经验我们也许只能把未来赌在其他人身上,像抛一个硬币,在硬币落地之前,我们一无所知。内在经验我能做的,就是know myself。无论世界怎么变化,我都仍然是我自己。